知书房

临安梦华,汴梁遗韵,一部《宋史》,半壁河山。展卷之际,仿佛看见虹桥夜市的热闹喧嚣,听见大相国寺的晨钟暮鼓。这座由脱脱主持修撰的煌煌巨著,不仅承载着赵宋三百二十年的兴衰荣辱,更镌刻着中华文明最绚丽的侧影。在杭州南宋官窑博物馆见到的那只天青釉葵口洗,釉色里凝结的何止是匠人心血,分明是整部《宋史》的美学注脚——看似淡雅含蓄,却在光照下流转出万千气象。 细读《食货志》时总忍不住惊叹,两宋的市舶司年入最高达两百万贯,这数字背后是泉州港桅杆如林的盛况。去年在宁波参观宋代沉船"南海一号"出水文物展,那些德化窑瓷器中夹杂的波斯玻璃器,恰似《宋史》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的国际气息。宋人首创的纸币交子、市易法,在《志》中记载得如此翔实,让人想起开封府题名记碑上那些被摩挲得发亮的名字——这些制度创新的细节,才是真正让《宋史》区别于其他正史的筋骨所在。 特别着迷于脱脱处理新旧党争的笔法。写王安石变法不避其激,述司马光更化亦彰其执,这种平衡叙事在读到《苏轼传》时尤为明显。去年深秋访儋州东坡书院,看见槟榔树下当地黎族老妪仍在传唱《鹧鸪天》,忽然懂得《宋史》最动人处正在于此——它记录的不只是庙堂博弈,更是文化血脉如何渗透进民间肌理。那些被贬谪岭南的士大夫,在列传中往往比在朝堂时更显鲜活,就像潮州韩文公祠里那株千年橡树,年轮里藏着比奏章更恒久的生命力。 《道学传》堪称全书最特殊的篇章。在武夷山五夫镇寻访朱熹讲学处时,发现村民至今用"朱子家礼"操办红白喜事。这种文化基因的顽强延续,恰印证了《宋史》将程朱理学抬入正史的前瞻性。不过私心更爱《文苑传》里那些灵动的笔触,当读到姜夔"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"被郑重载入史册时,突然意识到这部官方史书竟有着词人般的细腻情怀。这种文史交融的特质,在镇江多景楼看《瘗鹤铭》残碑时体会尤深——斑驳石痕与典雅文风,共同构成了宋韵的双重印记。 最震撼的莫过于《忠义传》。在重庆合川钓鱼城遗址,触摸那道让蒙哥汗折戟的城墙时,忽然明白《宋史》为何用十卷篇幅记录这些殉国者。文天祥"人生自古谁无死"的绝唱,陆秀夫负帝蹈海的悲壮,在史笔勾勒下既非刻板的道德符号,也不是苍白的政治标签,而是带着体温的人格光芒。这种历史书写的温度,在莆田陈文龙纪念馆看到"未闻华夏有降天子"的匾额时,感受得格外真切。 掩卷时恰逢杭城落雪,断桥残雪映着保俶塔的剪影,恍若马远《踏歌图》的意境。突然理解《宋史》为何要专设《艺文志》——那些消失的宣和画谱、散佚的汴京乐章,通过史官的记载获得了另一种永生。就像在苏州碑刻博物馆见到的《平江图》碑,虽然城池早已变迁,但方志里的街巷肌理依然清晰可辨。这部用墨色凝固的文明长卷,终究比任何宫殿城垣都更经得起时间的淘洗。
宋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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脱脱  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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