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书房

残阳染血,鼓角连营,五代十国的烽烟在泛黄的史册中翻卷不息。汴梁城头王旗变幻,洛阳殿前铁甲生寒,那些叱咤风云的身影在薛居正笔下化作墨痕,将五十三年乱世凝成七十八卷惊雷。当宋初史馆的朱笔蘸着未干的血色写下《旧五代史》时,谁曾想这部被欧阳修光芒掩盖的巨著,竟藏着比《新五代史》更鲜活的历史脉动。 翻开泛着松烟香的纸页,梁唐晋汉周的兴亡如走马灯轮转。朱温弑君时的刀光犹在眼前,李存勖唱戏的胭脂还未褪色,石敬瑭割让燕云的契约墨迹淋漓。最令人拍案的是史官们记叙的笔法——没有道德家的居高临下,只有见证者的冷静克制。当薛居正记录"晋王三矢"典故时,分明能看见李存勖接过父亲遗箭时颤抖的指尖;当卢多逊描写郭威黄袍加身时,连军士们甲胄碰撞的铿锵声都清晰可闻。这种带着体温的实录精神,恰是后世修史者难及的境界。 特别着迷于编纂者处理乱世人性的智慧。他们写冯道历仕四朝,既记其"长乐老"的圆滑,也不讳言他保全百姓的苦心;述李嗣源夺位,既书其背叛旧主的污点,亦载其轻徭薄赋的德政。这种立体呈现的史观,比简单贴忠奸标签更接近真实。在汴京的茶肆里,我常想象当年七位史官如何争辩某个细节——李穆可能坚持实录军阀火并的惨状,而扈蒙或许更倾向保留民间歌谣的吉光片羽。 最动人的是那些不经意流露的细节。张澹记录的"斗鸡小儿"折射出市井生机,刘兼笔下的"金樽檀板"藏着末代文人的风骨,李九龄收录的"竹马童谣"让冷硬的军政大事突然有了人间烟火气。当读到赵匡胤诏修此书时要求"务在翔实"的敕令,忽然明白为何宋初君臣如此重视这段历史——他们正以史为鉴,在废墟上浇筑新朝的基石。 如今在开封博物馆的玻璃柜前,看着出土的五代陶俑与《旧五代史》的记载相互印证,那些被简化为"乱世"二字的岁月突然血肉丰满。七位史官用克制的悲悯将混沌时代梳理成章,让后人在领略黑暗时,总能看见星火未灭的希望。当暮色漫过州桥遗址,仿佛听见薛居正搁笔时的轻叹:治乱循环如四季,重要的是记住所有冬天都孕育着春天。
旧五代史
旧五代史
旧五代史
薛居正 卢多逊 扈蒙 张澹 刘兼 李穆 李九龄  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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