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把《柏林，亚历山大广场》啃完了。说实话，这种叙事方式一开始真让我头疼——那些突然插入的广播片段、报纸摘录和广告词简直像在脑子里打地鼠。但熬过前五十页后，反而开始享受这种混乱的节奏，就像站在亚历山大广场嘈杂的电车站台上，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自动在脑海里分门别类。 弗朗茨·毕勃科普夫这个人物太有意思了。刚出狱时那个信誓旦旦要"老实做人"的样子，像极了我们每个月初在记事本上写满计划时的模样。可现实总比决心更有力量，看着他一次次被生活揍趴下又爬起来，最后在精神病院获得某种诡异的清醒，这种荒诞感让我想起自己熬过某个项目deadline后的凌晨三点——疼痛又清醒。特别触动我的是他失去手臂那段，德布林写他站在雪地里盯着断臂看，文字冷静得可怕，可读着读着手掌心就冒汗，仿佛能听见血滴在雪地上的"嗤嗤"声。 女性角色们像镶在混凝土墙上的碎玻璃。米泽总让我想起地铁里擦肩而过的那些姑娘，她们涂着廉价口红的嘴角在笑，眼睛却在计算这个月的房租。最扎心的是丽娜，她抱着死婴在出租屋里转圈那段，作者居然用写菜市场物价的笔调来写这种撕心裂肺，这种反差反而让悲伤更锋利。有时候合上书走在街上，看那些匆匆走过的柏林女人，会突然觉得她们都是书中角色的转世灵童。 德布林这个作者有毒。他那些实验性写法刚开始让人想摔书，可等适应了这种叙事节奏，会发现他像拿着手术刀在解剖整个魏玛共和国。印象最深的是描写妓院那章，突然插入的天气预报和股票行情，把人的尊严和商品价格并排摆着，这种冷酷的幽默感比直接控诉更有杀伤力。还有那些看似随意的蒙太奇，比如把失业工人排队领救济的画面和屠宰场的镜头剪在一起，读着读着就会愣住——原来一百年前的城市孤独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。 必须承认中间有几章我是跳着读的，特别是大段政治讨论那里。但神奇的是，就算跳过这些部分，整个故事依然像柏林的有轨电车一样哐当哐当前进。对比之前读的《魔山》，那种精致的文学性反而让我压力山大，而德布林这种粗粝的、带着煤灰味的文字，倒像在酒馆里边喝黑啤边听醉汉讲人生，虽然时不时跑调，但贵在真实。 最近同时在读些轻松的爱情小说调剂，可每次翻回这本，就觉得那些甜腻的故事像掺了太多代糖的软饮。当然不是说人人都该来啃这块硬面包，但如果你愿意忍受最初的不适，会发现这种文学体验像吃苦巧克力——初尝皱眉，回味甘甜。现在经过建筑工地，听见打桩机的声响都会想起书中那些机械般的命运撞击，这大概就是所谓后遗症吧。推荐给所有在都市里摸爬滚打的人，毕竟我们谁不是另一个时空的弗朗茨呢？只是我们的亚历山大广场，换成了手机里永远刷不完的信息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