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书房

不少读者初见《始兴记》,总觉其文风简古,叙事跳跃,如雾里看花。殊不知此般感受,恰是六朝地志特有的鲜活气韵。王韶之执笔时,何尝想过千年后有人捧卷揣摩?那字里行间漫漶的,本就是南朝士人踏访山水时的即兴笔记,带着岭南瘴雾的湿润与樵夫指路的乡音。 今人读来隔阂,问题多出在误将其视作严谨方志。试观书中"灵溪水暖,冬月犹有红蓼丛生"之句,分明是幕府文人卸了官袍,赤足踩在溪石上的惊叹;而"曲江有尧山,樵者时闻钟磬声"的记载,更像是老农围着篝火讲述的异闻。章太炎论古籍时常说:"解古人书,当知古人意。"读《始兴记》,正需这般通脱——不必纠结某处山高几丈、水阔几寻,且看作者如何用二十八字勾勒出连州溶洞里"石乳悬结如璎珞"的奇景,那是连现代摄影都难以捕捉的光影灵韵。 尤爱书中那些看似闲笔的细节:"林水源出岩窦,其声泠然,土人谓之'琵琶水'"。这般记录,哪是冰冷的地理数据?分明是文人的耳朵贴着岩壁,将水流叮咚听成了《霓裳》曲调。今人若带着考据的凿子来读,反倒辜负了这些跳动着生命力的文字。我常觉得,王韶之笔下最珍贵的,恰是那些不合"体例"的片段——采药人指认的仙踪,渔夫传说的水怪,这些被正史筛落的金屑,正是南朝山水最本真的模样。 读此类古籍,不妨学东坡"八面受敌"之法。初读可赏其文辞,再读可考其地理,三读竟能从那零碎记载里,拼凑出古人丈量世界的独特方式。那些抱怨《始兴记》散乱无章的人,或许还没发现:在"临贺山多杜鹃,三月如火"的短句里,藏着比《水经注》更炽热的生命感发。
始兴记
始兴记
始兴记
王韶之  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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