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书房

这是一个词意纵横的时代。"情"的笔触尤为动人。自北宋周邦彦创制新声,至南宋末吴文英以梦窗为号,各派婉约豪放之词家相继登场,涌现出许多独具匠心的词人,在这些词人的笔下,无不流淌着一脉相承的深情,各具风韵。词坛第一大家周邦彦最可贵之处在于开创了格律词的新境界;三次科举落第的姜夔,始终保持着清雅脱俗的词风,最终在音乐与文学上取得双重成就;南宋中后期最富盛名的辛弃疾,更是同时兼具豪放与婉约两种风格。李清照写愁绪时之婉转缠绵不输吴文英之写梦境迷离,陆游之爱国词在情感表达上堪称典范。 词人们进行着执着的艺术探索,只要"能道心中未言之境"者,就能在词坛留下自己的印记,其"身世不足论也"。正是有着这样的创作理念,而传统的"题材"与"格律"成了次要考量。因此南宋词在姜夔(布衣词人)、吴文英(幕僚词人)、周密(遗民词人)、王沂孙(隐逸词人)四位身份各异的词人笔下,终臻极境。与此相对,名家辈出的江西诗派却逐渐失去了创新活力,终至式微。也正因此,恪守"诗言志"传统的理学家与"但知有格律,不知有性情"的复古派在这场词的变革中无疑是旁观者。在《梦窗稿》中对于传统题材的突破里,我们看到的正是词体解放的动人轨迹。 读《梦窗稿》,总会被那种独特的时空交错感所震撼。吴文英笔下的梦境并非虚幻,而是将记忆、想象与现实熔于一炉的艺术创造。他写"隔江人在雨声中,晚风菰叶生秋怨",不仅写景,更写心绪的流动;他咏"惆怅双鸳不到,幽阶一夜苔生",不仅抒情,更营造出一个可供徘徊的情感空间。这种打破时空界限的写法,在当时可谓独树一帜。我常想,若没有吴文英这样敢于突破常规的词人,宋词的艺术高度恐怕要打些折扣。 特别打动我的是他对细节的捕捉。一个"香"字,一缕"烟",一片"月",在他笔下都承载着深厚的情感。这种敏锐的感知力,让他的词作在七百年后的今天读来依然鲜活。他说"何处合成愁,离人心上秋",将汉字拆解与情感表达完美结合;他写"年光似鸟翩翩过,世事如棋局局新",用最寻常的比喻道尽人生况味。这种化平凡为神奇的能力,正是伟大词人的标志。 在词艺上,吴文英对音律的讲究近乎苛刻。每个字的平仄,每句词的节奏,都经过精心推敲。但奇妙的是,这种形式上的严谨非但没有束缚情感的表达,反而为情感提供了更精致的载体。就像他笔下那个著名的比喻:"词如七宝楼台,眩人眼目,碎拆下来,不成片段。"表面看是说词的华美,实则道出了艺术创作的真谛——真正的美是经得起拆解的,每个片段都闪耀着整体的光芒。 掩卷沉思,吴文英留给我们的不仅是一部《梦窗稿》,更是一种观照世界的方式。在他之前,很少有人能把梦境写得如此真实;在他之后,也很少有人能把现实写得如此梦幻。这种独特的艺术视角,让他的词作穿越时空,至今仍在与我们对话。读他的词,仿佛能看到那个烟雨朦胧的江南,听到那个时代最动人的心跳。
梦窗稿
梦窗稿
梦窗稿
吴文英  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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