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艺舟双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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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舟双楫
包世臣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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许久没有这般沉浸于中国古典艺文理论的著作中了,偶然在一位研究书法的朋友案头见到这本《艺舟双楫》,随手翻阅便再难释卷。包世臣的笔墨间流淌着某种令人心神俱净的力量,恰似他笔下推崇的"中实"之道——不事雕琢却自有筋骨。
年轻时临帖,总以为笔法精妙便是书道极致。像许多初学者一样,沉迷于《兰亭序》的飘逸姿态,却不解其"纤纤乎如初月之出天涯"的深层意蕴。包世臣在书中直指要害:"用笔之法,见于画之两端,而古人雄厚恣肆令人断不可企及者,则在画之中截。"这恍然大悟的瞬间,让我想起第一次看清宣纸纤维中墨色深浅变化时的震颤。原来我们追逐的表象华丽,不过是古人学问的余绪。
当代书法教育常陷入两种极端:或过分强调技术规范而扼杀性灵,或盲目追求个性表达而轻视法度。包世臣提出的"中实"之说,恰如混沌中的一道光。他论笔力时所言"点画细如丝发皆须全身力到",何尝不是一种人生隐喻?在这个崇尚速成的时代,我们太容易把表面的流畅误认为功力,将偶然的效果奉为风格。读至"作书如作人"一节,忽然明白为什么有些书家的字总欠些火候——或许正因为其为人处世也总在紧要处虚与委蛇。
最触动我的,是他对"北碑"的重新发现。当整个书坛对二王体系亦步亦趋时,包世臣却从那些被士大夫视为"粗鄙"的碑刻中,看到了真正的"龙跳天门"之势。这让我想起当代艺术创作中,我们是否也正被某种精致的审美霸权所束缚?那些民间匠人的凿痕里,或许藏着被文人传统过滤掉的原始生命力。
掩卷沉思,忽然懂得为什么古人将书画称为"余事"。真正的艺术从来不是技巧的炫耀,而是人格的延伸。包世臣在谈论执笔运腕时,不经意间泄露了天机:"竖腕则锋正,正则四面势全。"这哪里是在说书法?分明是在讲处世之道。在这个信息爆炸却意义匮乏的时代,《艺舟双楫》像一剂苦口良药,提醒着我们:所有真正的创造,都始于对本质的忠诚。
读完《艺舟双楫》,同样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,好像站在书斋里摩挲着一件传世的文房雅玩。包世臣这个人实在有趣,明明是讲书法的专著,却总让人读出世故人情的味道来。他把书法理论和散文随笔糅在一起,倒像是清代文人圈子的切片标本——那些关于用笔的议论,字里行间总晃动着乾嘉学者的影子。
要说这部书最打动我的,是那种带着体温的书写方式。包世臣论笔法时,会突然插入某次雅集上的对话,或是某位友人写字时的神态。这种写法比单纯的技术分析生动太多,仿佛能看见他蘸墨挥毫时衣袖带起的风。我特别喜欢他谈论"逆入平出"那段,表面在讲运笔,实则道破了文人处世的中庸之道。这种夹枪带棒的文风,比正襟危坐的技法书高明得多。
不过有些考据确实过于琐碎了,特别是讨论北碑那段,读着读着会走神。但转念一想,这种较真劲儿反而透着老派文人的可爱。比起当代那些故作高深的艺术理论,我宁愿看包世臣絮絮叨叨地讲执笔姿势,至少能感受到他对笔墨的真挚。最妙的是书末那些信札,无意间流露的日常趣味,倒比正经论述更见性情。
读《艺舟双楫》的过程,如同在古玩市场淘货,时而为发现真品而欣喜,时而又因赝品而恼火。这种复杂的阅读体验源于包世臣在书法理论上的矛盾性——他既想建立系统化的书学体系,又难以摆脱文人随感式的思维惯性。最令我困惑的是他对"北碑南帖"的强行分野,仿佛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就能解释书法演变的全部奥秘。这种简单粗暴的分类,就像把中国菜系硬生生分成"咸派"和"甜派",既忽略了地域过渡带的渐变特征,也漠视了艺术家个体的创造性转化。
包世臣对笔法的执着近乎偏执。他像拿着放大镜的鉴定师,把"逆入平出""万毫齐力"等技术细节反复把玩,却很少谈及这些技法背后的精神气象。这让我想起某些过度强调基本功的书法老师,他们把写字变成了机械操练,学生临摹得再像,也不过是复印机式的复制。更令人失望的是,他对同时代书家的评价充满文人相轻的酸腐气,比如将邓石如捧上神坛却对何绍基语带讥讽,这种厚此薄彼的评判标准,暴露出理论家难以克服的主观局限。
书中那些看似体系严整的品评框架,细读之下却漏洞百出。他把书家分为"神品""妙品""能品"等五等,就像给戏曲演员画脸谱,红脸白脸泾渭分明。但艺术鉴赏岂能如此简单量化?王铎的狂放不羁与董其昌的淡雅从容,根本不在同一个审美维度,如何用同一把尺子丈量?这种分类法暴露出清代考据学派的理论通病——企图用整理古籍的方法来规训活生生的艺术创作。我每次读到这些条分缕析的品第章节,都会想起中药铺里那些刻板的抽屉格子,而真正的书法应该是药柜后面那团永远理不清的晒干的野草药。
最让我如鲠在喉的是他对书法社会功能的漠视。整部书喋喋不休地讨论如何得"古人三昧",却对书法在科举应试中的实际作用避而不谈。这就像烹饪书只教摆盘不教火候,完全脱离现实土壤。清代馆阁体为何盛行?文人书法为何日趋僵化?这些真正值得思考的问题,都被他躲进了金石考据的象牙塔。当我读到他对"波磔"笔法的长篇大论时,常忍不住想追问:这些技巧在八股取士的考场上究竟有何意义?在县令判案的朱批里又扮演什么角色?
不过必须承认,书中偶尔闪光的见解仍令人拍案。他对"中实"与"中怯"的辨析,就像突然掀开舞台帷幕,让人窥见线条背后的生命律动。那些关于"屋漏痕""锥画沙"的比喻,虽然老套却生动传神,比现在某些堆砌术语的书法论文高明得多。特别是论及"生拙"之美时,他难得地跳出了技术主义的窠臼,触及到艺术创作中"熟后生"的辩证法则——这个观点放在当代艺术语境中依然振聋发聩。
作为清代碑学运动的重要推手,包世臣的矛盾性恰恰折射出整个时代的文化焦虑。他像站在渡口的摆渡人,一脚踏在乾嘉考据的旧船上,另一脚却想迈向艺术革新的彼岸。这种撕裂感造就了《艺舟双楫》独特的文本张力:既有严谨的技法分析,又有诗意的即兴点评;既推崇北碑的雄强,又难舍帖学的风流。我常想,如果他能放下"尊碑抑帖"的执念,或许能写出更包容的书法美学。就像他批评的"院体"书家那样,有时候最大的理论障碍,恰恰是理论家自己筑起的高墙。
掩卷沉思时,这本书给我的感觉就像参观半成品博物馆。那些未及展开的思想线索——比如书法与儒家修身的关系,艺术创作中的偶然性与必然性——本可以织就更瑰丽的理论锦缎。包世臣收集了那么多璀璨的丝线,最终却只编出几条规整的辫子。也许这就是传统文人的宿命:他们能突破笔墨的束缚,却很难突破自身认知的边界。当我摩挲着书页间那些关于"气韵"的零星论述,总会不自觉地帮作者续写下去,就像修补一幅未完成的古代画卷。
在书法论著中翻检,《艺舟双楫》总让我驻足。世人多着眼包世臣的碑学主张,我却更留意他笔下那些失败的临池故事——这位理论大家在实践中竟也常露窘态。最耐人寻味的是他对"屋漏痕"的执念,表面谈笔法,骨子里却透着文人对自然天趣的焦虑。理论家的困境往往在于此:越是条分缕析,越暴露出艺术本质的不可言说。当他在宣纸上反复描摹那道并不存在的雨水痕迹时,倒比那些高论更见真实。
读《艺舟双楫》时常觉得困惑。包世臣论书重碑轻帖,但说得太抽象。他提出"中实"说,却没说清具体怎么操作。他批评唐以后书法衰落,可举的例子太少。讨论执笔法时,用了很多比喻,反而让人更糊涂。
看他对邓石如的评价,一会儿说好,一会儿又说不足。他收集的古人书论,有的解释得很详细,有的又简单带过。讲到北碑时,列举了很多碑名,但没说明为什么选这些。
最让人不解的是他划分的书法等级。他说神品只有一个人,妙品又突然多了几十人。这种标准到底怎么定的?书中还夹杂着一些科举考试的内容,和书法关系不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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