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哀江南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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哀江南赋
庾信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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庾信的《哀江南赋》中,最令人心碎的莫过于那一声声"江南"的呼唤。这位滞留北朝的诗人,将毕生的乡愁都倾注在这篇赋中。"日暮途远,人间何世"的开篇,便道尽了乱世文人的彷徨与绝望。那些对故国风物的追忆,不是简单的怀旧,而是饱含血泪的精神还乡。
"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"的意象尤为动人。大树既指梁朝名将的离去,更暗喻整个梁朝的覆灭。庾信笔下的江南,永远定格在战火前的模样:画舫笙歌,烟雨楼台。可当他说"江关夜雪,边塞秋风"时,我们分明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,在北地的寒夜中独对残灯。
这种刻骨铭心的乡愁,与后世杜甫的"国破山河在"何其相似。但庾信更痛,因为他连回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。复旦大学骆玉明教授在《南北朝文学史》中精准指出:"庾信的悲哀,在于他永远成为了自己诗赋的囚徒。"那些华丽骈俪的文字,不过是困住他的金丝牢笼。每次重读《哀江南赋》,都像在见证一个灵魂的慢性自杀——用最美丽的语言,说着最痛彻心扉的话。
"日暮途远,人间何世?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;壮士不还,秋风萧瑟。"
"亡国之音哀以思",《哀江南赋》是庾信羁留北朝时写下的血泪之作。表面上看,这是一篇追忆故国风物的怀旧文章,实则处处流露着作者对南朝覆灭的反思与痛悔。作为南朝文人的代表,庾信在赋中展现的不仅是亡国之痛,更是一个知识分子在历史巨变中的精神困境。
开篇"江关萧瑟,楚水苍茫"的意境固然凄美,但细究之下,这种刻意营造的悲情氛围恰恰暴露了南朝文人的致命弱点。他们沉迷于辞藻的雕琢,陶醉于意境的营造,却对即将到来的亡国危机视若无睹。庾信作为梁朝重臣,在侯景之乱时竟不能力挽狂澜,最终沦为北朝的阶下囚,这与其说是命运捉弄,不如说是整个南朝文人集团的集体失职。
文中"昔年种柳,依依汉南"的追忆,看似深情款款,实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文人做派。当国家危亡之际,这些饱读诗书的士大夫们不是思考救国良策,而是沉湎于往昔的风雅生活。庾信用华丽的骈文追忆建康城的繁华,却对导致亡国的政治腐败只字不提,这种选择性的记忆令人愤慨。更可笑的是,他在赋中反复强调自己的"忠贞",却对投降北朝的事实轻描淡写,这种文过饰非的态度实在令人不齿。
"日暮途远,人间何世"的慨叹固然动人,但我们要问:造成这种局面的,难道不是包括庾信在内的南朝精英们吗?他们整日吟诗作赋,清谈玄理,却对民生疾苦漠不关心。当侯景叛军攻入建康时,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文人不是束手就擒,就是望风而逃。庾信在赋中将自己塑造成亡国悲剧的受害者,却刻意回避了作为统治阶层一员的责任。
最令人反感的是赋中流露出的宿命论调。"天道周星,物极必反"之类的说辞,不过是失败者为自己开脱的借口。南朝之亡绝非天命,而是长期积累的政治腐败所致。庾信作为亲历者,本应深刻反思这段历史,但他却选择了用华丽的辞藻来掩饰真相。这种逃避责任的态度,与《了凡四训》中提倡的自省精神形成鲜明对比。
通观全篇,庾信始终在哀叹自己的不幸遭遇,却很少反省南朝灭亡的深层原因。他将亡国归咎于"天命",却不愿承认统治集团的昏聩无能。这种文人式的伤春悲秋,与其说是深刻的反思,不如说是精致的利己主义。当百姓流离失所时,这位大文学家关心的却是自己"文采风流"的消逝,这种心态实在令人心寒。
《哀江南赋》的艺术成就固然不容否认,但其中流露的思想倾向却值得警惕。它代表了中国传统文人面对危机时的典型反应:用优美的文字代替切实的行动,用伤感的回忆掩盖残酷的现实。这种文人习气,直到今天仍在我们身边若隐若现。每当读到"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"这样的句子时,我总忍不住想:如果庾信们当年少写些这样的美文,多做一些实事,南朝的历史会不会是另一个结局?
掩卷沉思,这篇流传千古的名赋留给我们的,不应只是对华丽文采的赞叹,更应该是深刻的历史教训。文人的笔可以记录历史,但若只会用笔来逃避现实,那么再优美的文字也终将成为亡国的挽歌。比起庾信笔下凄美的江南,我们更需要的是了凡先生那种勇于自省的精神。因为只有正视过错,才能避免重蹈覆辙。
《哀江南赋》铺陈了庾信对故国覆灭的悲怆与个人际遇的哀叹。这位由南入北的文人,以骈俪之笔倾泻乡关之思,将萧梁王朝的覆灭与自身命运的跌宕交织成赋。文中"日暮途远,人间何世"的慨叹确能触动人心,但细究之下,这种涕泪纵横的抒情方式,未免有刻意渲染之嫌。庾信作为历经三朝的文臣,其政治立场本就暧昧,如今却以遗民姿态作痛心疾首状,其中有多少是真情实感,多少是文学表演,实在值得推敲。
赋中极力描摹的"华亭鹤唳,岂河桥之可闻",用典不可谓不精巧,但对照史实便觉蹊跷。侯景之乱时庾信正出使西魏,既未亲历建康陷落,又何来"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"的现场感?这种时空错位的抒情,更像是后世文人想象中的亡国之痛。就像王夫之批评的"哀时托物,不过借他人酒杯",文学性的悲壮往往掩盖了历史真实的复杂性。当我们读到"荆轲有寒水之悲,苏武有秋风之别"这类排比时,更要警惕抒情背后的修辞策略。
从文体演变来看,此赋虽被奉为骈赋典范,实则充斥着程式化的表达。那些"天道周星,物极不反"的哲学思考,与"傅燮之但悲身世,无处求生"的个人嗟叹,形成奇怪的拼贴效果。就像把《楚辞》的哀婉与《庄子》的玄思强行嫁接,表面上看是文采斐然,深层却暴露了南朝文学"竞一韵之奇,争一字之巧"的积弊。钱钟书曾犀利指出:"六朝文士最工于做悲哀的题目",这种专业化的悲情生产,在庾信笔下达到巅峰。
不过若抛开历史真实性的苛求,单就审美体验而言,赋中"遂乃韩亡子房奋,秦帝鲁连耻"的用典密度,"淮南弟称号,刻玺于北方"的史笔锋芒,确实展现了汉语的韵律之美。就像我们明知《洛神赋》并非曹植邂逅神女,仍会为"翩若惊鸿,婉若游龙"心驰神往。文学的价值有时恰恰在于这种"明知其伪而甘受其魅"的审美契约。只是当今读者需要保持清醒:当我们被"李陵之双凫永去,苏武之一雁空飞"感动时,真正触动我们的可能是汉语本身的音乐性,而非那个模糊的历史人物庾信。
值得注意的是,赋中反复出现的"钓台移柳""武昌残柳"意象,暗含着对文人政治理想的执念。这种将个人仕途与家国命运捆绑的叙事模式,在后世杜甫《秋兴八首》中变本加厉。但问题在于,当文人把自己的失意等同于王朝的悲剧,实际上混淆了私人情感与公共历史的界限。就像我们不能因为李后主写了"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",就真把南唐灭亡归咎于月亮。文学记忆与历史记忆的差异,在这篇名赋中体现得尤为鲜明。
暮春时节细雨如愁,灯下展读《哀江南赋》,竟不忍卒篇。庾子山以沉郁之笔写故国丘墟,字字皆血,句句含悲。其文虽藻丽典重,然家国倾覆之痛、身世飘零之哀跃然纸上,令今人读之犹觉心魂震荡。尝忆其中"日暮途远,人间何世"八字,恍若见乱世文人徘徊歧路之身影。赋中多用故实,不免滞涩,然乱离人作乱离语,纵使朦胧晦涩,也是一种真实。甲辰寒食后三日记于沪上蜗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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