变形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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变形记
弗兰茨•卡夫卡 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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书评 · 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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翻开书时毫无准备,合上书发现自己也变成了甲虫。
说到卡夫卡的《变形记》,最令人窒息的莫过于那种无法挣脱的荒诞感。我读的是张荣昌的译本,虽然学界公认这个版本比较忠实原著,但德语那种特有的冗长句式转化成中文后,简直像被甲虫壳压着胸口般难受。特别是格里高尔变成虫后那些心理描写,明明内心翻江倒海,翻译出来的句子却像虫子的足肢一样僵硬地摆动。比如"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瘙痒"这种表述,与其说是描写变异带来的恐惧,不如说像在描述被蚊子叮了包。
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细节描写。卡夫卡偏要用显微镜般的笔触刻画甲虫如何笨拙地翻身,如何用口器舔食变质牛奶,这些生理性的文字像黏稠的树脂般糊在读者眼前。我特别记得格里高尔试图用下颚转动门钥匙那段,译者把德语中的完成时态硬译成"他曾是已经转动了",这种翻译不仅没传达出原作的魔幻感,反而让文本像甲虫的外骨骼一样支离破碎。反倒是描写家人反应的部分,比如妹妹突然改用"它"来指代兄长时,那种冰冷的疏离感刺得人生疼。
很多人说开头那句"一天早晨,格里高尔·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,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"是文学史上最震撼的开场。但真正令人绝望的是后续发展——这个荒诞设定被作者用完全写实的手法对待。没有魔法解释,没有科学诊断,就像我们每天醒来发现手机没充上电那样平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。这种处理方式比任何血腥描写都更让人毛骨悚然,它暗示着异化早已是现代生活的常态。
关于格里高尔的家人,我不同意那些简单批判他们冷血的说法。父亲朝他扔苹果导致伤口化脓的情节固然残忍,但更可怕的是他们每个人都在"合理"地适应这场灾难。母亲一边呕吐一边坚持每天送饭,妹妹从精心照料到最终厌弃,这些转变被写得如此顺理成章,就像我们日常生活中慢慢疏远某个落魄朋友的过程。当全家人终于决定"处理掉那个东西"时,他们脸上甚至带着解脱的微笑,这种日常化的恶毒比任何戏剧冲突都更接近生活的真相。
卡夫卡最狠毒的一笔在于结局。格里高尔死后,全家坐电车去郊游,父母突然发现女儿已经长成待嫁的姑娘。这个看似光明的结尾实则是更大的异化——个体的消亡不过是他人生活中的小插曲。我读到这段时正值深夜,窗外的路灯突然亮起来,那一瞬间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"卡夫卡式的战栗"。这种感受和读《1984》不同,奥威尔描述的是可见的压迫,而卡夫卡揭示的是我们早已内化的精神牢笼。
作为存在主义文学的开山之作,这本书的恐怖之处在于它预言了现代人的生存困境。我们何尝不是格里高尔?早晨被闹钟惊醒时,有多少人真的认识镜子里那个挂着黑眼圈的生物?在视频会议里突然卡成马赛克时,谁没体验过那种突然变成"故障物"的恐慌?当代职场中的"工具人"处境,本质上和那只被嫌弃的甲虫有什么区别?
重读时注意到一个细思极恐的细节:格里高尔始终保持着人类思维,这让他比真正的昆虫更悲惨。就像当代社会中,越是清醒的人越能感受到异化的痛苦。那些在格子间里机械回复邮件的中年人,在相亲市场上被明码标价的都市男女,某种程度上都是卡夫卡甲虫的变体。我们嘲笑格里高尔不敢反抗,却忘了自己连辞职信都写了三年还没敢发出去。
比起《城堡》的晦涩或《审判》的诡谲,《变形记》的可怕在于它的可复制性。不需要极权社会,不需要末日灾难,就在最普通的公寓楼里,在任何一个朝九晚五的家庭中,格里高尔的故事随时都在重演。合上书页时,我盯着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倒影看了很久,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卡夫卡临终前要求焚毁手稿——他或许早就料到,这种真相就像甲虫的黏液,一旦沾上就再也擦不干净了。
我们这一生,终将在某个清晨醒来,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。路过家人的惊惶,路过职场的冷漠,路过妹妹从怜爱到厌弃的眼神,路过父亲扔来的苹果在背甲上腐烂。但格里高尔·萨姆沙用六条腿爬行时,比多少人直立行走更像个真正的人。当整个家庭为他的死亡举杯时,那只被遗忘的干瘪虫尸,反而成了人类世界里最后的尊严印记。卡夫卡让我们看清,异化的从来不是变成甲虫的人,而是视而不见的人间。
我在想,如果我早上醒来变成一只甲虫,我会像格里高尔那样冷静吗?还能想着要赶火车去上班吗?我可能直接吓疯了。格里高尔变成虫子后,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工作,这太奇怪了。他明明可以大喊大叫,可以求助,但他没有。他安静地接受了一切,甚至还想用嘴巴叼着车票去车站。
更奇怪的是他的家人。刚开始他们还会关心他,给他送吃的。后来就慢慢变了。妹妹从一开始的同情到最后的厌恶,父亲用苹果砸他,母亲虽然难过但什么也没做。他们好像忘记了格里高尔曾经是个人。他们只记得他现在是只虫子。最让我难受的是格里高尔自己也在慢慢接受这个事实。他不再挣扎,不再解释,最后安静地死掉了。
这个故事让我很困惑。为什么一个人会变成虫子?为什么他的家人会这样对他?为什么格里高尔不反抗?我理解不了。现实生活里当然不会有人真的变成虫子,但被家人抛弃的感觉是真实的。可能卡夫卡想说的是,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脆弱。当你没用了,当你变得不一样了,最亲近的人也会离开你。
格里高尔的死很平静。没有人在乎。他的家人甚至觉得轻松了。这让我觉得很难过。我在想,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了别人眼里的"虫子",会有人记得我曾经是个人吗?
明明是荒诞故事,却让我读出了真实生活的窒息感。困在甲虫躯壳里的格里高尔,像极了被生活压垮的我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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